作者：台北榮總 內科 蔡承憲 醫師
在幫學長做最後的壓胸後，一陣兔死狐悲的淒涼從胃底湧出，卻不得不相信昨天還坐在我右手邊的學長，昨天還跟我說今天要教我怎麼打管子的學長，現在只是我名單上的一個名字。昨天台東的太陽曬痕還在左手臂，刺痛卻不是因為在太陽下奔馳許久，而是在這個短暫的急救之後。
這個超現實卻無比現實的場景，就是我今天為什麼坐在這裡的原因，我告訴自己，我不需要答案，因為答案在問題出現時就已經存在，我只是把它說出來，就如同我正常呼吸一樣。即使對著空氣，即使眾口喧囂，讓這些人的人生羅列在我的眼前，像鏡子般清楚照出自己，像哈哈鏡般扭曲自己，都讓我對我身為自己有著更多的想像。
生命是最昂貴的成本，如何取得平衡就是如何貪心的全部搜刮，因為危險所以安全，不管我有沒有關心你，你都覺得我在關心你。或許每個人的人生在這裡只有 20 分鐘，但是對我而言，這就是個重要的全身健檢，對照存在身體中的每個基因，是保守是冒險，是天真是老練，讓身體選擇那種適合的幹細胞移植在骨髓中。有排斥有接受，有猶豫又坦然，雖然人生無法重新來過，但至少我想過我試過。
錢不是一切，但是因為有錢，我才能在這裡，銅臭味或許只是因為數量不夠多，越多銅臭聞起來就是香的。謝謝你們坦承的面對自己的渴望、面對自己的憤怒、面對自己的困難，走過這一切。
正如聖經說「只有我一個人逃脫，來向你報信」。今天站在台上的你們都是從這一切逃脫的勝利者，因為失敗者是沒有聲音的，因為你們的報信，我們知道了可能成功的道路，但並不代表我們能像你們走過深藍幽谷。但是不一定要親身到達山頂才能看到美景，你們都帶了一張山頂的雲海而來，告訴我們世界的美好，告訴我們彩虹不只一種顏色。或許我可能走到比你們更高的地方，或許我走不到，但是我喜歡你們一路上回頭注視的眼神，告訴我你們的故事，我很享受每一個故事，也把每個你們送我的顏色，加進我的調色盤中，那天我需要的時候，我們拿著畫筆作畫，用你們的故事顏色重新素描。
或許不只是我想要成為這個人，更多的時候是我不想要成為這個人，因為你只有一個自己，你無法成為很多人，無法成為很多人期望的那個人。所以你痛苦，你猶豫，甚至持續一輩子，那又怎樣，誠如蘇珊桑塔格在《疾病的隱喻》中的「生命就是個經由性愛傳染的疾病」，人不是靠成為別人而生存，而是靠成為自己而生存。當我慢慢從陽光依然燦爛的集思會議中心走出來時，我還是猶豫著苦惱著，無法完全確定未來是怎麼樣，但我知道因為我不一定能成為這些人，所以我才是我自己，這就是我的人生。
生命，是最昂貴的成本。新思惟國際。